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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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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佩

張語知入宮後住在掖庭宮的偏室之中,倒是安分守己。

她身為最末位的采女,不過做充數之用,那些服侍妃嬪的貼身宮女恐怕都比她的地位要高些。

但因趙皇後與周淑妃都遣人來特別關照過,也不用她做活,眾人皆知她是被皇上特地帶回宮的,只是出身不高,先讓她當了采女,往後遲早是要晉封當主子的。

是以掖庭之中無人敢當面對她不敬,人後倒會傳些酸言酸語。

左不過沒在跟前譏諷她,張語知權當自己沒聽見。

眼下受身份限制去不了其他宮殿,皇上也不往掖庭來,她就依著鮑國忠的吩咐,將那塊作為信物的魚形玉佩系在腰間顯眼之處,等著哪天會有人來與她相認。

這日,宮女瑞珠領著一個小丫鬟,到掖庭來找張語知。

張語知認出她是周淑妃身邊的大宮女,忙起身讓座,道:“瑞珠姑娘怎麽有空過來?妾身這兒也沒有好茶招待姑娘。”

“張娘子別忙著了,這要被那些個踩高捧低的家夥們瞧見了,指不定怎麽嚼舌呢。”瑞珠掩嘴笑道,“娘娘讓奴婢來瞧瞧娘子,看娘子這兒還有什麽缺的,好叫人添補上。”

張語知恭敬道:“多謝淑妃娘娘關心,妾身這兒沒什麽缺的。”

“掖庭這邊總不是個正經住處,好在娘子未必就在此處久居。”瑞珠見屋內沒什麽家具擺設,搖著頭短嘆一聲,將帶來的那個丫鬟往前推了推,“娘娘見娘子入宮時沒有丫鬟跟著,特地挑了一個,讓奴婢帶了來。”

那小丫鬟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,上前施了個禮:“奴婢名喚青萍,請張娘子的安。”

瑞珠向張語知道:“她原是在昭容娘娘的猗蘭殿裏伺候的,淑妃娘娘找昭容娘娘閑聊的時候,恰好見她心思靈巧,人也勤快,便問昭容娘娘討要了來,讓她專門伺候娘子。”

張語知道:“如此,便請瑞珠姑娘替妾身多謝淑妃娘娘,也該謝昭容娘娘割愛。”

“是呢,她原本不叫青萍,昭容娘娘之前給她起名是喚作焙春。”瑞珠笑道,“知道是要派她來伺候娘子,特地給她改了個名。”

宮人們都知道莫昭容愛茶,被分派到猗蘭殿的宮女幾乎都被她起了與茶相關的名字。

焙春是在李懷璟南巡前剛被調到猗蘭殿的,莫渝就只來得及給她起了個名,又是只在外間灑水掃地的粗使宮女,沒見過幾次。

聽周淑妃問她要人,莫渝還特地問過焙春的意思。

焙春覺得不管主子的位分高低,當貼身侍女總比在外頭伺候的要強,就點了頭,莫渝這才答應。

而改名之舉乃是周淑妃所為,說是要伺候新主子,不該按著莫昭容的喜好來喚名,便賜了她新的名字。

但瑞珠的話像是故意不說明白,張語知聽在耳中,以為這是莫渝有意為之,滿心不是滋味。

她在醉紅館當歌妓時曾化名紅菱,就連莫昭容的那位兄長都在洗塵宴上貶低她是賣唱的歌女了,莫昭容肯定也是知道她的出身的。

將賜給她的宮女改名叫青萍,豈不是在諷刺她的出身?

況且,張語知也清楚,後宮妃嬪將宮婢賞賜他人多是為了刺探,也為操控。

莫昭容早就說過,幫她入宮就是因為有利可圖,往她身邊安插個眼線是理所當然的。

可這讓她怎麽甘心?

況且她入宮是為了完成鮑國忠交托給她的任務,還未正式開始,身邊就多了個監視她的人。

張語知在這瞬間起了殺心,但還是隱忍下來。

她也知道,自己還未到能這樣做的時候。

“就有勞瑞珠姑娘了。”張語知柔聲笑道,將瑞珠送出了掖庭宮。

回來的時候,在掖庭的那條長巷內迎面撞見了一位宮妃,身邊宮女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一只漆盒。

能認出對方是後宮的妃嬪之一,是因為她衣飾華美,尤其是容貌與眾不同。

張語知還未曾見過宮中其他妃嬪,卻早在入宮前就聽曹姆說起過,今上有位元婕妤,其母出身漠北,她便是此等高鼻深目的胡女相貌。

“妾身給婕妤請安。”張語知依禮向她問安。

元婕妤暗暗吃驚。

婕妤元楚的父兄謀逆獲罪,家中女眷共二十七人,盡數沒入掖庭,最後只有她被赦罪封為婕妤,成了皇上的妃子。

其餘人則仍是帶罪之身,在這掖庭中,永無出頭之日。

元婕妤藏著許多秘密,其中之一便是她的生母只是妾室,她不過是元家諸多庶女之一,真正的嫡女是她身邊的那位名喚翡衣的宮女。

翡衣本名元沁,也是元婕妤的嫡姐,如今卻是屈於人下的宮女。

但翡衣知道,若不是自己的這位妹妹,她身為罪臣之女,怕是也要在掖庭受盡折辱而死的,就像元婕妤的生母那樣。

唯有元婕妤在後宮得寵,元家眾女眷才能幸免於難。

更何況元婕妤是為救病重的母親,主動去委身於有殺父之仇的皇上,是以翡衣被元婕妤救出掖庭後便一直以宮女的身份照顧她。

元婕妤和翡衣每個月會到掖庭來一趟,給她的家人們送些平日省下來的例銀,好讓她們不用吃太多的苦頭。

這是倒不是什麽秘密,元婕妤也不怕被別人給瞧見,但見眼前的女子是個陌生面孔,從未見過面卻能認出她來,當下留心多看了幾眼。

她這一看,便瞧見了張語知系在腰間的那枚玉佩。

“你是?”元婕妤疑惑地看著她,忽想起前陣子給皇後請安時,聽周淑妃提到過大理寺卿鮑國忠的義女入宮之事,便問道,“你就是皇上從江南帶回宮的那位張采女?”

“是。”張語知乖巧地點了點頭。

“既已入宮,你我皆是侍奉皇上的人,就不必同我這般客氣了。”元婕妤微微一笑,又吩咐翡衣,“翡衣,你先把東西送去,我要和這位張采女再說會兒話。”

張語知心知她這是要支走旁人,忙對跟著的青萍道:“你也去幫忙吧。”

見青萍跟著翡衣走遠了,元婕妤才又向張語知問道:“張娘子的這塊玉佩樣式倒是別致,是從哪裏來的,可否借我細觀一二?”

“這是妾身入宮時,鮑大人賞賜給妾身的。”張語知猶豫片刻,解下那塊魚形玉佩雙手奉上。

元婕妤接過後只是看了一眼,便又還了回去,意味深長地說道:“你可知這玉佩會招來殺身之禍?”

張語知頓時了然,元婕妤果然就是鮑國忠所說的那位故人之女:“妾身知道,卻是不得已而為之。”

“果真是不得已麽?”元婕妤笑著反問,不等她回答又道,“畢竟都是為了今上,放心吧。”

元家被滿門抄斬的時候,元婕妤才知道她自幼敬重的父親與兄長是謀逆的反賊。

她當時年僅十二,不懂什麽叫謀逆之罪,只知道父兄皆在朝為官,平日裏威風得很。

前幾天還說要帶她和姐妹們出門賞花燈的父親和哥哥,卻在元宵的前一天於宮門前被誅殺。她跟著家中女眷進了掖庭受苦,自然就把下旨將元家男丁盡數處斬的皇帝給恨上了。

元婕妤的生母出身漠北單夜國,其娘家也算是在當地有些來頭的貴族。

因著這層關系,當年與元家共謀舉事的部眾之中有僥幸脫罪的,在逃往單夜後得其娘家的接濟,仍在暗中重新積蓄力量。

元婕妤獻舞被封為婕妤後,那支殘餘部眾便通過曾使用過的暗號與她取得了聯系,並謀劃了勾結六王謀反之事。

可惜當時因她不忍對李懷璟意外的人,也就是當時擋在他身前的莫渝下死手,以至於行刺計劃並未成功,也不知是如何走漏了風聲,反倒被李懷璟抓住把柄,一舉鏟除六王黨羽。

幸而那次並未受到牽連,元婕妤也提醒她父兄留下的部眾靜待良機,勿要再輕舉妄動。

殘部之中有人曾提及她的父親在舉事之時,曾以魚形玉佩作為信物,凡持此玉佩者皆為同盟,或可共商要事。

那魚形玉佩特殊在只有一邊雕了魚的眼珠,張語知的這塊玉佩便是如此。

既然這玉佩是鮑國忠給她的,那他也定是當年同謀反逆的人之一。

元婕妤心中忖度,與鮑國忠送入宮的人聯手,倒是個報父兄之仇途徑,但皇上的性命必須由她親手終結。

至於皇位之爭,則與她無關,除了報仇,她對誰來當皇帝毫無興趣。

元婕妤當下打定主意,先幫張語知在後宮站穩腳跟,才有利於她的覆仇計劃,便對她說道:“你可知皇後娘娘最擅制香?其中有味合歡香,乃是用合歡花提煉出來的,那香氣就連皇上也喜歡得很。”

張語知不知她為何突然提及此事,正要再問,從長巷的另一端走來兩名宮女,便住了口。

“若你能得皇上召幸,依禮是該去拜見皇後娘娘的。”元婕妤卻不在意這話會被旁人聽去,提醒她道,“既然你要在宮裏做事,就需得在承恩之前去。”

那兩個宮女走得近了,認出元婕妤,聽到這話便只當她是在告誡張語知宮裏的規矩,退到邊上施禮問安後,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往另一邊去了。

“其餘事,等你往後能離開掖庭再說吧。”元婕妤結束了這場談話。

“妾身謹記婕妤教誨。”張語知將此事暫且記下,目送元婕妤離開。

依照宮裏的規矩,妃嬪們需得在初次承恩後,次日一早去拜見皇後並奉茶,以尊其為正宮主位。

但元婕妤卻說要在承恩之前去皇後宮中請安,又說到皇後制香一事。

張語知並不愚鈍,邊掂量著邊往回走,在踏入所住之處的屋門時,終於領悟到元婕妤的用意。

她在醉紅館時也學過些制香之法,想來那合歡香必然有某種特殊效用,她得去皇後那兒想辦法將這味藥香給拿到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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